1968年6月20日晚,在那場「文化大革命」的喧囂中,容國團自殺身亡,倉促地離開人世,當時只有30歲。
「文化大革命」開始的時候,容國團懷著對黨對「紅太陽」的信任去跟著運動扭轉自己的思想。但他正直的心無法輕易就範,無法從感情上去接受自己接受不了的東西,這讓他感到痛苦萬分!生活中沒有了目標──世界比賽不許參加了,甚至成了罪惡;生活中沒有了樂趣──書籍、電影、音樂、美術幾乎都成了罪惡的淵薮;生活中沒有了友誼──朋友之間不能傾吐真情,人人要互相防範,…… 最使他難受的是失去了人的尊嚴,一個好人可以隨時被叫到台上批判、凌辱、毆打,動不動就可以抄家。乒乓球隊成了名副其實的「運動隊」;從香港回來的傅其芳以及姜永寧,竟被逼得懸樑上吊;眾多的優秀運動員進了單位私設的班房、拘留所。這一切事情太刺激他了,他曾為他的同事落淚,然而他又無力扭轉。
容國團自己也成了運動的犧牲品。他被「體委紅旗」及「清中紅衛兵」等等造反派揪鬥,侮辱和毒打。容國團的罪名包括參加「反革命特務小集團」,他還因為愛看外國小說,愛聽外國古典音樂,被認為是懷念香港,是典型的「資本主義腐朽生活」崇拜者。還被關押在廁所寫「揭發交代」,內裝大喇叭拉線至專案組,紅衛兵玩完一圈麻將,便對著「麥克風」喝令他「老實交代」,從早到晚進行精神虐待,有時拉去審問,有時一陣拳打。
容國團像變了一個人,很少說話,眼神中總淒婉地若有所思。他感到已經走到了毫無指望的絕路──他發自內心地熱愛自己的祖國,但卻被看成是顛覆祖國的特務。
他離開了家,走到了體委訓練局後面的龍潭湖畔。他在月夜下,一步步地徘徊。過去訓練時,他常在這裡跑步,今天他卻感到無比的壓抑,成蔭的柳樹像是壓在頭頂,微波不起的湖水像深不見底的黑洞,凝聚著數不盡的哀愁,周圍像死一般的寂靜。
晚上九點,妻子黃秀珍看丈夫還沒有回家,便到乒乓球隊找他。隊友們告訴她,容國團並沒有來,十一點多鐘,容國團仍舊沒有回家。黃秀珍預感到事態不妙,她找到幾位朋友,商量如何去尋找容國團。人們來到龍潭湖邊大聲呼喚他的名字,湖畔靜悄悄的,沒有一點回音。
凌晨四點半,體委接到派出所的電話,通知他們在離龍潭湖幾里遠的養鴨房旁,發現了一具懸掛的屍體,可能是容國團。
大家趕到吊著容國團的槐樹下,默默地看著他那清瘦的遺體,人們能說什麼呢?心裏淌著悲傷的淚。可以想見,容國團從晚飯後到凌晨兩點半,一直在這一帶不停地走,生與死的搏鬥,不停息地在他腦海裡翻滾,最後終於讓死的念頭佔了上風。
隊友走到樹下,去解容國團脖子上的尼龍繩。這個釦子系得又清楚又結實,最後不得不用刀子割開。容國團向來做事精細、周密,留給人世間最後一件「作品」,也展示著他的性格。
遺體被放在地上,他的頭上和身上被蒙上了白布,一雙穿白球鞋的腳露在外面。圍觀的人越來越多,當他們聽到這是容國團時,幾乎無一例外地歎息:「哎……天哪……」。這在當時已經是最大限度的抗議了。容國團死時恰好三十歲,離他拿世界冠軍的日子僅僅九年。容國團沒有白白地死去,留下了對「文化大革命」的慘烈記錄,他留下了對中共血淋淋的控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