江樓有感


趙嘏

獨上江樓思悄然,
月光如水水如天。
同來玩月人何在?
風景依稀似去年。

【語譯】

獨自登上江邊的樓閣,思緒中一片憂愁,月光像水般的清澈,水又像天那樣的明亮。那位曾一同來賞月的人如今不知身在何處?只有景色與去年依然相似。

【品讀】

趙嘏,字承佑,唐山陽﹙今江蘇淮安縣﹚人。他的詩优美,多興味,深受杜牧的推崇,因「殘星數點雁橫塞,長笛一聲人倚樓」而被杜牧稱為「趙倚樓」。著有《渭南集》,《全唐詩》錄詩兩卷。

這是詩人懷念舊日時光的詩,去年這個時候,詩人和他的朋友一同登樓賞月,今年卻孤獨一人重返江樓,雖然江水、樓閣、明月依舊,可是老朋友卻沒有出現,所以觸景傷情,有物是人非的感慨。歷來寫這一類詩歌的人相當多,比較廣為人知的如唐人崔護的〈題都城南莊〉(去年今日此門中,人面桃花相映紅。人面不知何處去,桃花依舊笑春風。)以及宋人歐陽修的〈正月十五夜〉﹙去年元夜時,花市燈如晝。月上柳梢頭,人約黃昏後。今年元夜時,月與燈依舊。不見去年人,淚濕春衫袖。﹚都是對景物依舊,人事全非的感歎。人們常對某些失去的人事物流露出依依不捨的情愫,這是因為心中有情的關係,但是這個情是主觀的,是站在自己的角度出發的,不捨的對象是用自己內心的標準去篩選產生的,沒有經過對方的同意,也不知道對方的想法,雖然我們念念不忘,可是對方未必同我們一樣。況且人生沒有偶然,聚有聚的緣因,散有散的道理,一切都在冥冥之中安排著,在時空的轉換中,也許早已忘記,也許另有際會,也許像宋人蘇東坡〈和子由渑池懷舊〉所寫「人生到處何所似?應似飛鴻踏雪泥。泥上偶然留指爪,鴻飛那復計東西」一樣不知所終,這些情況都不是我們所能掌握的,今昔不同是必然也是當然。所以佛家說人與人之間的聚散離合都是一種緣分,隨著緣起緣滅而變幻莫測,因此「明日隔山嶽世事兩茫茫」是很正常的事,但「焉知二十載,重上君子堂」也有可能。可惜我們常活在自以為是的情境之中,往往看不透宇宙的法理,被一廂情願的意識所執導,因此才會「思悄然」,才會「淚濕春衫袖」。如果能識得大自然的道心,隨其自然,那麼也就能夠「一任晚山相對愁」, 「白雲紅葉兩悠悠」,沒什麼放不下的了。